“咯咯咯……咯咯咯……”，鸡已经叫了好几遍了，躺在床上的的胡忠福抬眼望了望窗外，还是一片清冷的月光，透过薄薄的白纱帘射进来。顿觉一丝凉意，他拉了拉被子裹紧了接着睡，一旁的艳华便也醒了，翻了个身“他爹，你这都醒几回了，踏实睡吧，一个村里，误不了……”
胡忠福没有吭声，心里琢磨着心事。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五了，娘该轮到自个家住了，他得大清早去弟弟胡忠宝家接她过来住。
“还是老二厉害，前天我去大队部买菜碰到老二家的邻居桂姨，说老二那两口子就让你娘住在棚子下面，连屋里都不给进，亏她以前巴结老二屋那么勤快，给他们看孩子做家务，啥都干，这老了老了不能做了时，人家不照样嫌她累赘不管她了！”艳华说着说着就愈感委屈，声音愈发大起来。
胡忠福最讨厌妻子每每翻旧账时，喋喋不休，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侧朝外。
“想想那会，我可苦死了，刚结婚时我对她咋样？摸着良心说，我对自个娘都没那样好过呢，白天地里做活回来家里干家务，洗衣做饭给她端吃端喝，她怎么对我，骂我是不下蛋母鸡，你娘说这原话我一辈子到死也忘不了。天天找茬给我气受，我三个孩子她摸过一下？天天抱着老二家的小旭不松手，现在好了，遭到报应！真是活该！”艳华越说越激动，过往的闹心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。
胡忠福叹气“都过去的事了，天天说。”他说着便也无心再睡了，干脆穿起衣服起床。
艳华半折起身子“你起那么早干嘛？老二家的上次可是卡着时间到了吃饭才来的。”
“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？”胡忠福不想和妻子艳华再说下去，披了件厚大衣便打开了家门。
一股寒凉迎面扑来，胡忠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，想到在棚子里住的老娘，这大冷天的，那个跑风漏气的地方，她如何能扛得住。他抓了扫把开始打扫院子，哗哗哗地一下下扫着。
艳华拎着痰盂出屋，一边打哈欠一边说“放那吧，你收拾收拾早些去吧！”
“不差这一会功夫。”忠福说着手里没停，扫到大门口，拿了壁洞里的钥匙开了大门，将垃圾扫出门外，又将门口扫了一遍，拿来铁锹把垃圾倒向自家的粪堆上。
回了家，他取下靠墙的板架子安上轱辘，艳华拿来半新的褥子垫在驾子板上，又抱来一床被子放上去，忠福拉着车出门了。
虽说都搁一个村住着，但胡岭村子大，他结婚不久便搬到了村东头，宅基地老宅留给了弟弟老二忠宝，住在村西地。这一路，路边的麦苗铺上了一层淡白的霜，不远处的鸡鸣犬吠声越来越近，没多久，忠福就拉着板车到了老二忠宝家门口。
忠宝正蹲在门口刷牙，看到大哥来忙加快漱口，放好牙刷到杯子里。“哥，来恁个早呀！”
忠福应了声便拉着车进了院里，他娘正坐在棚下，一边放着小包袱。“福啊，你来了。”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，她的声音听着直发颤。
“娘，”忠福拉起娘的手，她的手冻得像冰一样。
他弯腰抱起母亲，忠宝扶着车把，忠福将母亲放在车上，展开被子替母亲盖好。然后接过忠宝递过来来的包袱（娘的），放在娘背后让她靠着支撑。便拉着母亲出了弟弟的家门。
“哥，那你慢点呀，我等会儿镇上还有会开。”
“好。”
艳华在家早已铺好了床，正在锅台房做饭，听到外面有卖豆腐的吆喝声，忙拿起葫芦瓢舀了半升黄豆，走了出去换豆腐，就看见了拉着车回来的忠福，她也没等端着豆腐回了家，两个孩子上学呢，这会儿做饭的时间耽误不得。
忠福把母亲拉到院里，“小蝶，过来扶着车把！”他喊二女儿。
“哦。”小蝶跑着出了屋，扶住了车把“奶奶”。
“哎，乖还没到学去呐？”
“早着呢！”
艳华从锅台房里探出头来，狠狠瞪了女儿一眼，心里骂，这会儿你也会说软和话，也会喊乖了？
小蝶没看到母亲的黑脸，她正专心扶车把，看父亲把奶奶抱进屋。今年春奶奶害了病，就成了半瘫，一直在自家和叔叔家轮着住。
“小蝶，喊你弟弟小健起来，你俩赶紧吃了饭到学去！”艳华没好气的喊着女儿。
“晓得了。”小蝶把车推到棚下，便飞奔进屋喊小健起床。
弟弟睡得正香，小蝶笑了笑把手伸向了他脖子。
“啊…”胡小健惊醒睁开眼睛“二姐，你的爪子跟冰一样！”
“妈让我叫你起了，快些吃饭要到学呢！”
“哦。”小健伸了个懒腰，打了个哈欠，想再蒙头睡，小蝶的手又伸上来了，姐弟俩正打闹，外面母亲又喊了“小蝶，小蝶…”
小蝶便松了手，跑进了锅台房。“妈妈，做么事？”
“把这鸡蛋给你奶端过去”艳华将麦乳精放进打好的鸡蛋里，拿了筷子搅了搅递到女儿手里。
小蝶嘻嘻的朝着母亲笑“妈，中午是不是给我们包包子吃呀？”她看见母亲正在发面。
“想吃等明天，你大姐到黑就回来了。”
“好！”小蝶端着鸡蛋进了屋里。“奶，吃饭吧！”
“哎。”忠福娘忙接过鸡蛋，放在桌子上，忠福从柜子里拿出了油麻花，泡进碗中。
看着两个孩子去锅台房吃饭，忠福娘忍不住眼里有了泪“福啊，我实在是…”
“娘，吃吧！恁个什么也别说了。”
忠福娘端着吃饭，眼泪唰唰唰地掉碗里。自己从来没想过老了以后会反过来这样呀！在老二那里受寒受冻，如今来老大家，床上大儿媳收拾得干干净净，外面的被子也是新的厚实的，还给自己打鸡蛋买奶粉麦乳精，老二家的从没这样待过她。越是这样越让她心里愧疚的厉害，不由得让她想起以前年轻点时的事。
她这一辈子养了三个孩子，两儿一女，当初老头子在世时在村子里可是个能人，家里也过得好，大儿子不爱说话，讨了个媳妇也是个闷葫芦，人又生得矮小，压根就不讨她的欢喜，奈何他俩是同学，儿子愿意，她也干不了棒打鸳鸯的恶事来，就那样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