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家军:西北的阳光照进黑暗时
有些家族,命运像黄河拐弯处的浪头,翻滚中你分不清是水还是沙。说起五代十国,乱世里多少人喊着要做一方土皇帝,可你要问真是谁在西北靠自己撑了一百年,外人只怕还真记不全。可别忘了,有那么一家人在府州,世代捆扎马鞭,为了家乡和些许骨气,活得像个传奇。你也许会问,这点折腾,图啥?又值不值?今天就讲讲折家和他们那只铁打的折家军。
这事还得从唐朝末尾说起。那时候,天上只剩一个孤星——名叫折宗本,家里祖上盘旋在府谷县这一带,好歹算个说得起话的人物。可是,谁都知道,那年月“有姓没田”,就是一宵好梦。城头日日有新王旗,邻里的老人眼里只有风沙。折宗本偏不信命。他是种习惯了和边地土匪打交道的倔老头,左邻右舍都尊他一声“太山公”。
其实你别被“太山公”这四个字唬住了。真正佩服他的人知道,这名字背后,是几十年看惯了流寇马蹄、守过府州城门的硬骨头。他招呼弟兄围着家乡旋,饿了自家锅里抠,外头乱了先顾村里人。说实话,乱世里,人都不容易,但有这么一号人镇着,起码大家还有口热饭吃,有灯看路。
后来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发迹,起兵横扫一江山河。你以为折宗本会另起炉灶?非也。他带上本家和部曲,主动靠了过去。有人说这叫审时度势,也有人讲没办法,谁都想命长一些。可是别人归附是低三下四——他呢?李克用缺人用事,见他合用,直接让他管五个镇,全权调兵遣将,就跟说:事情放心交给你了,谁也别和你抢。
这之后啊,“折家军”就算有了名分。折宗本死了,家业交给了折嗣祚;后者对河东王李克用依然忠心,哪怕李克用被朱温打得眼冒金星,他家也没背叛过。俩人关系铁到什么程度?连带河东一带的麟州这块肥肉都分给了折家,这在那会可是天大的信任。
时间一下子就跳到折从阮这一代。他是折嗣祚的儿子,也生在刀口舔血的年月。等李存勖打败后梁新立名号,把大唐又捡回来一回。折从阮就被安插做河东牙将、节制府州、麟州,说白了,就是让他顶门立户,不论外头怎么乱,府谷这一块交给你守住了。他也不负所托,四朝换了头顶的王,折家军还硬挺着,风雨如昨。
你会觉得,这就是所谓清流么?其实谁都不是铁人。朝代一变,旧恩旧怨都得重新摆桌。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时,那边折德扆赶紧写表归顺。赵匡胤倒也大度,“你还是统你的部,咱们井水不犯河水”。这里头你要细品,北宋其实早就盯死各地兵权,一把刀剁了多少自作主张的军阀,单单折家例外。你说这是不是另类上的另类?
他们为什么能被“默许”?一方面折家盘根错节,人熟地熟,兵心散不了;另一方面,边防太要紧了,宋廷想都不敢让外来人胡来,只能让折家扛着。真要改派一个中央的公子哥去,等下场恐怕就是城门都找不着。
演到这里,这种“互不相扰”的默契成全了折家军独一份的“合法藩镇”。有时候我会想,这是不是他们的一点小骄傲?别人都得乖乖交权,偏折家一边喝着府州土酒,一边披甲迎敌,还能顶风当家。
可是,代价呢?折家军就是宋朝抵抗西夏的第一道墙。百年下来,战事没断过,西夏人多少次想踏黄河向东,结果都让折家堵在门外。就这样,父与子,孙与父,一茬一茬倒下,府州的祖坟也密密麻麻,都是枯骨铁血。你可以说他们是皇朝的门神,也可以说,他们其实没得选。
最难的日子就是靖康年间,天下大乱,金兵下来了,两次保卫开封,宋廷求援,谁先动身?又是折家军。那时折家主力全拔到东线,和金军死磕,最后人死马伤,元气大伤。老家空虚了,日后西夏找机会,带着气儿一鼓作气攻打府州。绍兴九年的冬天,折家军这片百年堡垒轰然倒塌。西夏军进了府州,什么前线英雄后代全军覆没。
战后,更狠的来了。西夏人不光杀人,还把当地的折家祖坟一铲子铲了,好像这样能断人气脉。府州此后一夜变作旧梦,折家军的旗帜,就像大风刮走的碎纸,渺无踪影。
也就是在这一天,有人还惦念着“太山公”的故事,有人则只记得新朝的新王法,我倒是忍不住想问:命运追着折家跑了一百多年,到头来换了什么?或许有人会说是名节,有人说是家国,也许什么都不是。
人这一世,守成与变革,依附与对抗,真的有答案吗?栏杆拍遍,旧地无人。西北的风里,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老名字,府州的黄沙底下,狗尾草间歇年年自生自灭。折家的马蹄声早已消失在黑夜里,只剩下风吹老墙,偶有人遥想昨天。